門廊外面，陽光明媚，天空中的白雲走得很快，沒一會兒就被風吹到山的另一邊去了。

院裏的花都開了，無論是花圃裏的鮮花，還是菜地裏的花，都生機勃勃地綻放著，吸引著蜜蜂和蝴蝶來采蜜。

一縷春風帶著花草的甜香繞著門廊的柱子吹進屋裏。

藺草席上，崽子們在上自習。

菲芽昨天哭得太兇，今天眼睛腫得像饅頭，但還是認真在看書。

菲苗和小花拿著蠟筆在畫畫。菲苗頭一點一點的，咚地點到桌子上，索性就就趴在桌子上睡了。

二貍掩著嘴笑他睡覺流口水，大貍輕手輕腳地在他臉上畫圈圈。

平時最調皮的三貍卻正襟危坐，跪坐在學習桌前，手裏握著水彩筆，在紙上亂畫，圓眼睛滴溜溜地轉，視線時不時地在門廊和客廳另一頭之間逡巡。

村長在外頭抽了管煙，站在春風裏讓煙味散盡了之後才進來。

“奶奶您覺得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？”葉空端著水果和茶放在桌子上問道。

奶奶笑道：“沒事，我好著呢，多虧了蓮沛大人！”她見蓮沛從二樓下來，起身又要拜，被葉空手疾眼快扶住。

蓮沛皺眉，全然沒了昨天那種溫柔和耐心：“別拜了，都說了我不是神仙。”

他不太高興，當然主要是因為自己的身體昨天晚上不給力，今天醒來後才恢覆了成年人的身型，他一早上都在房間裏修煉，這會兒才下來。

村長看著納悶，他想問又不知道如何問，這不到一天的功夫，就出了兩件怪事。

他張張嘴，看了眼三貍，小聲問道：“昨天老太太突然發病，可把我嚇壞了，還好沒事……那什麽……你們誰能給我解釋一下，三貍是怎麽回事？”

奶奶如臨大敵：“三貍怎麽了？”

村長不知道奶奶知道，支支吾吾：“就……就……昨天中午，三貍變成了貉子……”

奶奶：“哦，就這事兒啊。”

村長：“您知道？”他還擔心會嚇著老太太。

奶奶：“我知道啊，你以為我不知道，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，結果你知道，那我還裝什麽不知道？”

“……”村長覺得奶奶經歷了昨晚上的生死考驗，頭腦和嘴巴變得這麽靈活，一段話差點把他繞進去。

“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？難不成三貍被貉子精上身了？話說回來，三貍是哪個村的來著？這麽久了也沒見他們姐弟三個回過家。”

蓮沛說得對，事情越解釋越亂，還不如直接把真相說出來。

葉空把茶杯遞給他：“村長，抱歉一直沒跟您說，三貍不是別的村的孩子，他和大貍二貍，還有小花，都是宗山裏的來的。”

村長想起昨天蓮沛說的話：“這麽說他們四個真的都是妖精？”

蓮沛一只手搭在膝蓋上，一只手小指掏掏耳朵說道：“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？”

他語氣不善，村長突然想起來昨天中午，那閃著寒光的利爪。

他幹了多少年的村長，就受了多少年的唯物主義教育，雖說每次鎮上都要求他們回來要宣傳破除迷信、怪力亂神，但是他覺得村裏踏踏實實種地，沒搞什麽迷信，也就沒太上心。

他可是生長在宗山的孩子，對精怪傳說耳濡目染，如今親眼看見，勾起了各種回憶。

他回頭看著客廳另一頭的幾個崽子，三貍悄悄打量他，兩人視線碰在一起，三貍委屈地扁扁嘴。

葉空笑道：“三貍，過來。”

三貍耷拉著腦袋走過來，大貍二貍和小花昨天聽他說了，此刻擔心地看著這邊。

三貍走過來就開始掉眼淚：“小空老師，我不是有意的……”

葉空哭笑不得，奶奶把他拉到自己腿上抱著，三貍是動物，有敏銳的直覺，他能感覺到奶奶和以前不一樣了，但他沒有小花的靈力，也不知道奶奶怎麽不一樣了，動動小鼻子，抽泣地問：“奶奶您沒事吧？”

奶奶給他擦擦眼淚：“好孩子，奶奶沒事。”

村長湊過來上下打量三貍：“你這崽子，變得可真像個人！”

他想起去年冬天的時候，他來給幼兒園送鏟雪車，逮到了一只小貍貓：“下雪那天，是不是也是你？”

三貍扁著嘴，拿埋怨的小眼神盯著村長，點了點頭。

村長見他這副樣子，跟傳說中的妖怪可怖的模樣相去甚遠，忍不住逗他：“三貍，村長爺爺跟你打個商量，你再變一個貉子好不好？”

三貍坐在奶奶腿上，噗地一聲圓耳朵冒了出來，然後又噗地一聲變成了貍貓的模樣。

貍貓已經不小了，幼年期黑色的軟毛已經完全褪去，換上了一身棕黑色被毛，是成年貍貓的樣子了。

村長把他抱在懷裏，柔軟的長毛手感特別好，但村長完全沒有了拿他賣錢做圍脖的想法了。

大貍二貍也變成貍貓跑過來，挨著村長，從他胳膊下面鉆到他腿上，逗得他哈哈大笑起來。

小花哼唧哼唧地跑過來，用小豬鼻拱拱村長的腰，示意自己也要抱抱。

小奶豬太可愛，棕花條紋特別明顯，圓眼睛亮亮的，小尾巴一刻不停地搖著。

村長接受速度很快：“哎呀，小花這麽可愛呢！人形也可愛，變成小豬也可愛！爺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小野豬呢！”

小花擠上來，三貍就掉了下去，奶奶一撈，就把小家夥撈到腿上抱著，她年紀大了腿容易冷，一個冬天就靠三個貍貓崽子輪流給自己暖腿，已經成了習慣。

村長感慨之餘說道：“都說山裏的貍貓能化人，沒想到是真的！這要是讓馬鎮長知道了，看他還說不說那些破迷信的話。”

他抱著小花奇怪：“小花不是野豬嗎？怎麽也能變成人呢？”

蓮沛：“她是我徒弟，別說變人，就是變獅子老虎都不在話下。”

奶奶給蓮沛道茶，又拿起三個桔子，兩個在下面，一個摞在上面，認認真真地在他面前擺成三角形，擺好之後雙手合十：“蓮沛大人福澤，我才能撿回一條命。”

蓮沛拿起一個被當成供品的桔子，剝開之後掰開一半給了葉空，一半給了奶奶：“你要是死了，崽子們肯定會哭，煩得很。”

他嘴上雖然這麽說，但奶奶心裏知道，蓮沛大人是天大的好人，好神仙。

村長不敢怠慢，問道：“您是……什麽動物？”

蓮沛一口茶差點噴出來：“什麽什麽動物！本座不是動物！”他齜出兩顆獠牙，“我是山鬼！”

村長嚇了一跳，險些仰過去：“山……山鬼？”

山鬼在村民們心裏是比動物成精恐怖得多的存在。村長鎮定了一下，吞了吞口水，不敢說話。

奶奶：“山鬼又如何，我們小空喜歡的人，又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拜山鬼比拜那些個神仙好得多！”

村長後知後覺明白過來：“您……昨晚上的病是小蓮給治好的？”

奶奶：“是啊，沒有小蓮，現在你們肯定在給我準備後事了。”雖然她說得輕巧，現在跟沒事人一樣，但昨晚的兇險全村上下都是知道的，鎮上醫院的醫生都說奶奶能活下來是個奇跡。

蓮沛突然眼睛一亮，湊過去跟奶奶說道：“你要真心謝我，就幫我個忙。”

奶奶誠惶誠恐：“大人您說。”

蓮沛指著那一群活蹦亂跳的崽子：“把他們，給我帶走！晚上再送回來。”

奶奶正要答應，葉空滿臉通紅地瞪他，怒道：“不行！一會兒還要上課呢！再說奶奶大病初愈不能勞累！”他可太清楚蓮沛在想什麽了！

幾番推拉之後，山鬼大人堵氣地面對著墻壁坐著不理他，葉空把奶奶和村長送走之後，給崽子們上課。

上午沒來得及蒸飯，冰箱裏有之前包好凍起來的餃子，葉空每種餡煮了十幾個，特意切了很多蓮沛喜歡的醬牛肉醬羊肝熏魚和烤雞翅，為了營養均衡，還給崽子們做了兩道爽口的涼拌菜。

崽子們幫忙擺好碗筷，飯菜上桌，香氣撲鼻，勾的人食指大動。

葉空看了眼在鬧別扭的蓮沛，這只饞貓側臥在草席上，分明已經饞得腳趾頭都在摳地，就是拉不下面子過來。

他笑著搖搖頭，看來非得自己去請才行。

“吃飯了。”葉空站在蓮沛身後說道，但是蓮沛還是一動不動的，“大人，我都來請你了，你還想怎麽樣？”

蓮沛回頭看他：“你有了崽子，就不管我……”

“……”怎麽還撒上嬌了……
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葉空覺得自己就是帶孩子的命，崽子們要哄，男朋友也得哄。

“他們……”蓮沛朝排隊洗手的崽子們努努嘴，“下午把他們送走，陪我！”

葉空：“行，我上完課送他們去村長家吃晚飯。”

身型是成年人，但心理年齡還不足三歲的山鬼大人跳起來：“好！吃飯吃飯！”

他轉眼就已經坐在了餐桌旁，拿起筷子催促：“誒，快過來吃啊！吃完我好洗碗。”

今天天氣太舒服了，不冷不熱，下午崽子們睡到自然醒時就快三點了。

菲芽下午是英語課和數學課，她是個特別聰明，一點就透的學生，這股聰明勁在數學上體現得淋漓盡致，她現在七歲，已經開始學習三年級的數學。

不過三年級在小學裏面是個坎兒，一二年級學得很好的，到了三年級就會吃力，不僅僅是因為前兩年對學習的好奇減弱了，也因為三年級的難度提高了一個臺階。

菲芽是以成為宇航員為目標的，而且骨子裏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。

葉空總是勸她不用著急，但是她遇到問題就非要解決。

於是，英語課上完，本來一個小時就能上完的數學課，硬是拖到了快晚飯。

蓮沛急得在客廳裏走來走去，崽子們都不敢說話，小花更是主動跑到院子裏練功。

“哦哦！小空老師，我明白啦！我明白啦！”菲芽興奮地跳起來歡呼。

把書本收起來，葉空松了口氣，帶著崽子們往村長家走。

他們一出發，山鬼大人就跑去洗了個香香，把床鋪好，坐在門廊上等小空老師回來。

他心裏又著急又開心，畢竟不能總讓別人幫忙看崽子，所以今天要把昨天的明天的甚至後天的做出來。

但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個小時……

他手扶著柱子，把臉貼在上面，望夫石一般：“小空，你快回來～”

來回要二十多分鐘，但是他等了一個小時，葉空才匆匆忙忙趕回來：“對不起！對不起！”葉空雙手合十，“跟群哥和龍英姐都在村長家，就多聊了會兒……”

蓮沛生氣，但是時間緊迫，還是拉著葉空趕緊上樓。

春天的日落比冬天晚了許多，夕陽將天邊的碎雲染成一片一片的粉色棉花糖，屋子裏沒開燈，木頭的墻壁和地板上都是暖暖的暗橘色。

“你喜歡我穿什麽？”蓮沛問道，聲音性感至極。

葉空被他吻得頭暈腦脹：“西裝……嗯，很帥……”

“好。”說完，靈力引著那身西裝飛出來，套在蓮沛身上，扣子沒系，袒露著蒼白的胸口。

“要系上嗎？”他放開葉空的唇舌問道。

葉空拉住他的襯衫衣襟：“你不著急了？”

蓮沛輕笑，他著急，急得恨不得馬上進入正題，但是他就是喜歡看葉空這個樣子，忍不住想逗他。

沒有崽子打擾，衣衫半褪，蓮沛擡起頭就撞進那一汪含春的眼眸中：“都說修仙要清心寡欲，做神仙哪有做鬼快活？而且你這個樣子，我只好當個山鬼了，要不怎麽滿足你？”

葉空找回點心智：“騷話連篇的，你就不怕遭報應？”

外面還亮著，但是夕陽在窗臺那裏消失。葉空話音剛落，報應就來了。

藍黑色的西裝，包裹著一個三歲大的漂亮小崽子，臉上表情不停變化，一會兒茫然、一會兒想殺人、一會兒委屈得要掉金豆豆。

葉空對著三歲的小孩可沒有什麽心思，趕緊拉過來小衣服給他穿上，把他抱在懷裏哄：“好了好了，是我不好，寶……不哭啊。”

好險好險，差點順口說成了寶寶不哭。

村長把崽子們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，見葉空懷裏抱著個孩子，定睛一看：“誒？這不是小蓮嗎？”

他恍然大悟：“小蓮，難不成就是蓮沛？”

梳了個丸子頭的小小蓮沛，握著小拳頭緊抓著葉空的衣服，眼圈紅紅，咬牙醞釀了半天，奶聲奶氣地吼道：“氣死我了！！我要回宗山！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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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：

寫寫日常，我可太喜歡三歲的小蓮～

愛你們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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